【十六】
水房中冰凉的水冲刷着燥热的手臂，扶着洗漱台呆呆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好久。脸还是热的，怎么洗都洗不掉的绯红。
卓在我身边玩着手机，“大哥发的朋友圈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什么啊？”我嘴里叼着头绳，手也没闲着在扎头发。
“楠姐，一年的相处我们早已不会忘记。我们永远爱着您，一路走好。”娅竹念着上面的文字，字字锥心。
“我听卓瑞说的，给她打个电话问问。”大哥掏出手机，“卓瑞，楠姐到底是怎么了？”
“开免提。”
我们都贴近手机竖耳倾听，“卓瑞，你快告诉我们。”娅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，开始紧张起来。
“娅竹，你听我说。楠姐她……”她的声音开始哽咽，“她死了……”说完她开始啜泣。
突然场面空前的死寂，手机砸在地上的声音如一块巨石锤在心上。
“呜呜呜呜呜……”娅竹哭了起来，蹲下环膝。
“不可能！”我急了，“我上周给她发微信她还好好的！她说她一定会回来！她说……她会回来……”我捂住头，脑内回荡着不可能三个字。
所有在厕所听到这件事的女生都哭了起来，除了哭出来我们还能做什么呢……我们就是如此弱小，没法逆天改命。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，她就走了。
“呜呜呜啊啊啊啊……”青凌愣了一会儿也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，可我明明看见她眼中崩塌的世界。楠姐是她最喜欢的老师，让她如何能够接受。
我强忍着眼眶了的泪水不让它流下来，要是哭了不就是真的承认她死了吗？
“你别忍着了，哭出来吧。”如如一句话打破了我所有的防线，让我御下一切伪装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！”我环住自己的肩膀，“这不可能……”我嘶声力竭，却无济于事。
“怎么了？吓了进来洗手的体育老师一跳。”
似乎是知道些什么，她退了出去。留下我们六个人在厕所放声大哭，一声高过一声，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、悲痛欲绝。
在命运面前我们什么都没有，我们什么都做不了。我们像是提线木偶，按照别人的意识在生活然后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死掉。
“你们去办公室。”我们听见班长的声音，勉强停止哭泣。
在办公室我们都低着头，没人说话。
“我知道大家都听说这件事了，我希望在这的所有人都不要说出去。初三现在是楠姐教，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会掀起更大的风浪。”
我们都不说话，只是静静的听着。夜晚的风轻轻吹过，却带不走我们的伤痛。有些人我们注定只能擦肩而过吗，那为什么还要相遇呢？
“我知道你们都很伤心，我也是。咱们一直在说的那句是什么你们记得吗？”他长久的顿了顿，“生活还要继续。”
我猛地抬头，看见他深邃的眼神里倒映着我迷茫的神情。
又是良久的沉默，咬住嘴唇直到有血的味道才松开。
“死呆，楠姐究竟是怎么了？”她不忍看我瞪大眼睛的面孔，只是轻轻叹息。
“肝癌。”她握紧了手中的项链，“她早就知道了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。”
“从刚开始，她就没打算告诉我。”泪从眼角滑落，“她什么都不说，我在她眼里就那么不堪吗？”
她在办公室里的笑，一起努力工作。一起通宵备课，一起旅行。到最后她和她闹了矛盾，她开始疏远她。她自己一个人吃饭，用自己从家拿来的筷子。她故意伤害她，刻意让她讨厌她。因为我就要离开了，讨厌一个人很快就会忘记吧。所以，请你忘记我吧。我的挚友，谢谢你带来的一切，原谅我最后还是伤害了你。如果有来生，我希望还会遇见你。
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教室，只觉脚底轻飘飘的像踩了棉花一样。打开窗户大口吸着空气，一阵眩晕。眼前一片漆黑，什么都看不见。意识模糊了，最后的景象是他紧张的跑过来把自己抱在怀里。
“喂，醒醒！”他摇晃着我，可此时我什么都不知道，连他身上淡淡的茶香都闻不到了。
将我抱起，飞速赶往校医室。“她怎么样？”
“估计要睡好久，悲伤过度引起的晕厥。”校医把了把脉，“没事，让她在这儿休息吧。明天你来，她差不多就醒了。“
“谢谢。”
我整夜都在出汗，噩梦不断。高烧不退，他就一直在我身边，用酒精帮擦拭身体。他整晚都没有离开，只因为我说过我怕黑。
“唔……”听见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，这又是在祭奠谁？
偏了偏头，他趴在自己的床边。他……一直都在吗？伸手想抚摸他的脸颊却又像触电一般收回，怎么可以做越界的事情。于是手移到肩膀但是又不忍叫醒熟睡的他，又怕他趴着不舒服所以还是轻轻的摇晃他。
“老师。”我见他转醒，眯起眼睛，“早安。”
有些僵硬的直起身子，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然后直直的盯着我。在他眼中，好似有一片璀璨星空。
“回去吧。”只是一句简单的回去吧，照亮了我所有的黑暗。
生活还要继续，我们承载着他人的梦想继续前行。这几天，老师都没有好好上课。阅读老师满脸呆滞看着我们重重的叹了口气，“自习吧，好好背背单词。”
重哥则是翻出楠姐以前和他一起带游学的照片，“那么有青春活力的人，我很难想象她就这么的离开了。”一张张照片被翻开，记忆的洪流冲刷着我。只是落泪就足够让人感觉悲痛，无声的泪落在书桌上弥漫开来倒映着满脸泪痕的我。
晚上，大家都失眠了。跑到操场，仰望星空。
“那颗最亮的是楠姐，她会一直看着我们的。”
“一直守护着我们。”
在草地上放肆的奔跑，大声欢笑嬉戏打闹。是不是只有这样可以掩饰我们的忧伤？
一周后的间操，以前的老初三被带到小池塘。
主持追悼会的是以前楠姐的同事，手持话筒微微颤抖。
“陈楠楠老师，两个月前被查出患有肝癌。治愈的希望不大，她自动放弃治疗。校长先生托人将她送进军队医院，于2015年4月15日凌晨逝世。”
“26岁的年轻生命，我希望大家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。请为她献上鲜花，致敬。”
我们手握被风吹散的鲜花，一步一步走向她的遗像。遗像上的她是笑着的，好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痛苦。
“老谭和航姐陪她走完了最后一程，她走的时候没有遭什么罪，很快就昏迷了，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。”
献上白花最后看你一眼，我默默祈祷你在天堂一切安好。匆匆走过，不忍回首。穿过蜿蜒的石子路，眼泪终于不停的流。
听见他喃喃，“他们听到消息都哭了，只有我现在眼眶才有些湿润。只有我比较冷血吧……”
翌日，又是恍惚的一天。夜晚，星空依旧那么美。老谭带头组织的烛光追悼会，烛火跃动烤干脸上的泪滴。蜡烛组成的心形您看到了吗？来生，我还会选择遇见你。
一封封信投进火堆，我们的思念化作尘埃。天堂的你，再也不会孤单。微笑吧，然后迎接未来。
我们决定不了何时离去，可是至少能决定何时才能与你相遇。你的故事已经走到终点，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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